荧幕上的热依扎千变万化。
深宫中,她是桀骜不驯、清傲孤高的驯马女子。
走进长安的十二时辰,她是个果敢坚毅、忠诚不二的婢女。
转山转水转到西海固,《山海情》里的她是生而憋屈却坚韧乐观的农村妇女。
回到现实生活中的她只是她自己,没有什么人设,也不愿迎合大众。
现实中的热依扎可能是偏执的、敏感的,与网友对线一天一夜的。
也可能是温柔的、平和的,痴痴而幸福地望着女儿的。
和杨幂同一个学校的她出道多年不温不火,却因穿着大胆遭到网暴,女儿生父至今成谜的她又经历了什么?
1986年,热依扎出生在北京,父母是七八十年代到北京上大学的新疆哈萨克族人。
因为长相异域,学生时代的热依扎时常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。
胡同里的贫嘴孩子总说她身上有羊膻味儿,她一来他们就兴奋地喊叫:“卖羊肉串的来了,卖羊肉串的来了。”
年纪小的时候,热依扎一度很在意外界的看法,特别自卑。
逛超市的时候,逛着逛着人多了起来她会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父母虽然都是知识分子,但是钱依旧是家中频繁讨论的一个问题。
有一段时间,她尤其眼红别人家的“好孩子童车”,央求爸妈给他买。
爸妈拗不过她,答应等她考了双百就买,还写下了保证书。
热依扎特地把保证书藏在了床底。
结果等她拿着双百试卷回来,再去床底翻箱倒柜时,纸条已经不见了。
热依扎质问爸妈,夫妻俩装作专注地看电视,没有理她。
过了两天,妈妈才把一辆别人骑过的车带回来,让热依扎骑。
后来热依扎发现一个规律,别人家有的东西,自己晚两年也会有。
那时的她已懂得一个道理:该有的总会有,只不过会晚一点,何必焦虑。
让她对外界看法脱敏的还有她的哥哥。
哥哥名叫赛力,如今是一名摇滚歌手,他从小放荡不羁爱自由。
8岁的时候,热依扎已经跟着大她5岁的赛力听摇滚歌曲。
唐朝的、黑豹的、魔岩三杰的、披头士的。
热依扎念初中的时候,上高中的哥哥已经是一米八的大高个。
每每来接她放学,都是一副又酷又拽的模样。
同学见了直发怵,别说欺负她了。
除此之外,哥哥还时常教她骂人。
告诉她不能说脏话,要用讽刺、幽默的话术回击别人。
在哥哥的悉心教导下,热依扎的口才在学校称霸。
再也不是胡同里那个被嘲笑的傻丫头。
2001年,《瑞丽》举办模特大赛。
热依扎古道热肠的语文老师看到这个消息,当即怂恿她去参赛。
热依扎不肯,她就买来四本杂志,给热依扎凑齐了报名表。
那年热依扎15岁,靠着立体小脸这个天然优势,获得了“最上镜奖”。
成为了一名杂志模特后,还曾与杨幂一起拍过写真。
后来,杨幂轻轻松松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北电本科班。
热依扎费了一番力气,只考入了高职班。
2006年,热依扎从北电高职班毕业。
次年就拍摄了韩延执导的电影《摊开你的地图》。
这是她第一次演戏,就已经是女一号,虽然最终电影由于种种原因没能上映。
但那时候心气挺高的热依扎笃定,自己就是应该当主角的。
可现实是,她连当配角的机会都没有。
因屡屡碰壁,心灰意冷的她索性转行,做起了服装。
在这个过程中,她认识了一个香港的朋友。
朋友的妈妈特别热心肠,听闻热依扎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,就告诉她许多香港的天王巨星都是从最底层的龙套做起的。
她告诉热依扎,想当有话语权有自主权的大明星,应该有一步一步从底层脱胎的勇气。
听了阿姨的话之后,热依扎内心的触动很大。
从那时候起,她开始去做跟组演员。
跟组演员的意思是,无论角色大小,哪怕只是一个小丫鬟小太监,戏份只有三分钟,也要在剧组里驻扎着,直到全剧杀青。
这样怀揣星梦的小演员,在影视城里多如牛毛。
可是小演员也不好当,迟到是“死罪”,发着高热也不可兑换赎罪券。
被揪到这么一个小小错处,别人能把你从楼道这头骂到那头。
等你稍微有些知名度了,再次狭路相逢,又是另外一副嘴脸。
热依扎算是幸运的,跟过两个剧组之后就在《甄嬛传》里试上了戏。
导演好、团队好、演员也全情投入,最后便有了那个劲儿劲儿的叶澜依。
演完了《甄嬛传》戏约纷沓而至,不愁没戏拍的,可是都是些小角色。
不是热依扎眼高手低,只是角色小代表咖位也小,咖位小代表没有话语权。
再就是,极少有编剧会把小角色塑造得有血有肉、生动立体。
即便有十分演技也无发挥余地,像满腔爱意错付了渣男。
《甄嬛传》后漫长的七年,观众对她的印象,只有那个桀骜不驯的驯马女。
2017年7月的一天,热依扎看秀。
看秀的间隙,她站在窗户前往外张望。
突然间,她的脑海冒出了一个念头:跳下去。
太在意外界的看法、看人太理想化、工作不顺?
或许都有。
初见端倪的那段时间,她正在等候拍摄《长安十二时辰》,这是她继叶澜依之后又一个出彩立体的角色。
所以即便合同都没有签下,她还是为此停工了一年,一心一意恶补历史和技能。
选角出来之后,有网友质疑她不适合这个角色。
她也不是没有过自我怀疑,也会问自己:“这么做,值得吗?”
幸而到了开拍的时候,角色仍旧属于她。
可此时抑郁症开始在生理上显现。
脾气开始不受控制。
对很多事情丧失兴趣。
最糟糕的是记忆力下降。
因记不住台词,她焦虑而羞愧,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涌向心间。
直到去了医院,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是重度抑郁了。
医生劝她留院观察3天,但身处一个精益求精的剧组中,热依扎根本不敢停下来做那个拖慢节奏的人。
烦躁的情绪只能靠药物安抚,别人吃四分之一片,她要吃两片。
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杀青之后,热依扎选择再度停工一年。
她跑去中小学教影视教育,在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氛围中待了足足12个月,心理状态逐渐好转。
2019年6月《长安十二时辰》播出,热依扎塑造的檀棋一角受到网友广泛好评。
这无疑是一件欣慰的事情,可接下来的7月,热依扎却因穿着落入风口浪尖。
不过是穿了一件小吊带,有的网友不过是接受不了,便发表了一些极其难听的话。
“有伤风化!”
“丢失几千年的礼义廉耻!”
“看起来疯疯癫癫的。”
8月,热依扎公布了自己的抑郁症诊断书。
10月,一个叫“硬核豌豆”的网民言之凿凿:热依扎是借抑郁症炒作的,我身边的抑郁症患者根本不是她这样的。
而此前的8月,她这样评价热依扎的穿着:暴露癖、心理疾病。
以这个网友开刀,热依扎不眠不休,挂出了两百多个账号。
像一头被撩拨到失控的狮子,已难以分辨来着的用意,只能本能地撕咬。
然而,歇斯底里难以兑换某一类人的同理心。
他们只会揪住人在情绪失控时的错处无限放大,这样他们才有借口继续源源不断地迸发恶意。
“抑郁症是现实生活中扛不住压的败类。“
“别蹭热度,有本事学学雪莉。”
“si了最好。”
“这就叫真性情?”
也不乏未经历过他人苦,满脸风轻云淡地说教者。
他们觉得,是公众人物就要在恶评面前忍气吞声,时刻保持不闻不问的淡定姿态,否则就是修行不够。
“洗洗睡吧,这种性格不适合做明星。”
“是明星就要忍受这些恶评。”
霸凌——撕咬——霸凌。
昏天暗地,循环往复。
还好,福气在后头等着她。
大概是2019年下半年到2020年上半年,热依扎怀孕生宝宝了。
生父未知,热依扎也无需在这方面开诚布公。
女儿的到来给她带来了希望。
看着小家伙努力地翻身,不哭不闹,翻不过去还要翻。
本能地学习各种技能,以便探索这人世间。
那一瞬间,热依扎顿悟。
有的人因为生孩子抑郁,有的人因为孩子的到来得到了治愈,热依扎就是后者。
很久很久以前,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,同样拥有这样的鲜活生命力,只不过随着年纪见长反倒失去了。
而女儿的到来又激活了她的生命,让她觉得人生有了重启的意义。
参加《山海情》面试的时候,热依扎尚在哺乳期。
正午阳光的献礼剧,孔笙导演执导。
对于圈里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女演员而言,这都是梦寐以求的机会。
热依扎也太向往了,可是她想到自己还在哺乳期,可能会给剧组带来诸多麻烦。
心里生了怯,只是抱着走过场的心态去面试。
但孔笙导演和她说没关系,那一刻她将眼泪忍住了。
一边是身为演员的责任,一边是为人母的责任。
每天在飞沙走石里拍戏,一天下来七窍都是砂砾,完了还有漫长繁琐的哺乳。
每天留给睡眠的时间少之又少,东拼西凑都不足两小时。
很苦,但每每见到女儿,热依扎就觉得其中不乏快乐。
2021年1月《山海情》播出,热依扎的表演获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。
片中热依扎饰演的李水花和黄轩饰演的马得福是青梅竹马。
然而,水花的父亲为了一头驴和一口窖便把她许给了邻村的安永富。
不愿意屈从的她坐上了火车准备逃往外地,半路被拦截,一转身她看到意中人。
她以为他要抓她回去嫁人,眼神中满是无奈心酸。
马得福并不打算把她带回去,把身上的钱全数给了她,又告诉她在外地生存的路子。
此时眼中多了几分无措。
可最终,水花担心父亲被打死,还是回到了村子。
在人群与马得福对视的那几秒,也是她与爱情的诀别。
眼中满是无奈、不舍与绝望。
她嫁的人不坏,两人生了一个女儿,但日子没有变好。
为了挖一口水窖,丈夫落下残疾,但水花没有怨天尤人。
她用一辆小板车拉着丈夫和女儿走了七天七夜,徒步400公里移民到了吊庄。
再见曾经的意中人,两人相视一笑。
此时的她眼神中并无无多少伤情,更多的是乐观与坦然。
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,她建棚种菇,她攀过一座一座山,越过道道难关。
片末尾,水花在镇上开了超市,给丈夫装上了义肢。
黄轩遥遥望去,说:“你水花姐总算是翻身了。”
水花翻身了,热依扎也总算是翻身了。
这年白玉兰,正午阳光为她报送了最佳女主角的竞选。
同样参与竞争的有闫妮、童瑶、倪妮、谭松韵。
热依扎是呼声最高的那一位。
最终,奖项让童瑶摘得。
观众为之意难平,为其喊冤。
虽与奖项擦肩而过,但热依扎已是观众心中的最佳。
热依扎和杨幂是年少时期的姐妹淘,成名之后也依旧是关系亲密的老友。
但她们代表的却全然是娱乐圈的两极。
她们一个是把自己当做活人,当公众人物,也不愿牺牲自我意识。
一个则是把自己当作了公司在运作。
前者想做纯粹的演员,更多的时候专注演戏和自我表达就好。
后者是实打实的明星,她们一定会考虑自己和市场的关系。
在接受访谈的时候,热依扎常常聊三个问题:孩子、抑郁、演戏心得。
她会聊得全情投入,千言万语讲不完,真诚而自我。
而杨幂与一众明星们会被问是什么: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?
“你想对你的粉丝说什么?”
这些问题从不触及骨髓,也从不触及自我。
再直白一点,就是答非所问。
被问到稍微深刻点的问题,比如怎么看点网络暴力、怎么看待穿衣自由、怎么看待行业潜规则?
她们可能会输出模式化的金句,初听有理有据、掷地有声,听多了觉得很无料。
因为观众明白,再怎么呐喊再怎么呼吁,她们从不会像热依扎一样穿上小吊带逛机场。
更别提与网友对线,撕扯一天一夜,不眠不休。
那样做风险太大了,绝对会被群起而攻之,可能落入品牌方、制片方的风险雷区。
把自己当做公司在运作的杨幂们,怎会单纯为了表达自我而置风险于不顾呢?
当初网友说:“热依扎,你不适合当明星。”
什么样的人适合?
杨幂这种就适合,毕竟她的金句就是“戒掉情绪”。
然后这样的明星越来越多,社交网络越发无趣,“活人”越来越少。
这些惯于隐藏自我的明星里,到了片场或镜头底下也一样,再也没有那股鲜活而生动的劲儿。
但观众不是垃圾桶,也有逆鳞,不愿意被资本往嘴中倾倒垃圾。
看多了那些在镜头低下吹眉瞪眼的明星,心生烦躁。
于是,观众便会去为那些真诚的片子、真诚的演员们站台。
于是,我们看见了“杨幂们”在倒退,“热依扎”们在上升。